如果你是美国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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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下,你是一个美国白人,出生在新英格兰地区,也就是美国东部大西洋沿岸那些州。你父母都是规规矩矩的中产白领,父亲是某公司的中层管理,母亲是某公司的会计,在家工作。你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哥哥已经结婚,搬走了。你和父母、妹妹,一家四口住在城市郊区的House里。你居住的社区,差不多全是白人。
暴动啊,战乱啊,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残杀啊,这都听说过,但在你家那个安静的社区里,这些听上去都很离奇,只属于遥远的外国。至于你家,更是和暴力无关。你的父母,都是性情温和的老好人。兄弟姐妹之间,当然有争吵,但那能算是什么暴力呢。
美国有种族问题,这你当然知道。你甚至还看过好几本这方面的书,做过一些研究。在历史上,白人确实曾经长期欺凌剥削黑人。在现实中,黑人也确实面对种种不利的社会条件和环境。
你肯定不是种族主义者,你真心诚意地主张人人平等,希望美国黑人的生活能更好。你从来没有欺负过黑人,你也没有发表过任何种族主义的言论。当然,你并没有特别熟悉的黑人朋友。
得承认,你并不喜欢黑人。不过,那是因为很多黑人——包括那个倒霉的弗洛伊德——确实犯罪率高,而且很多黑人吸毒贩毒,生活乱七八糟的。你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种人,没办法做朋友。
你觉得自己这种态度并不算种族主义。毕竟,人们应该对自己的行动负责。如果你品行不端行为放纵,那别人就有理由排斥你——不是因为你的肤色,而是因为你的行为。当然,这些话你不会说出去。
现在,因为种族问题,美国很多地方出了乱子。很多人,包括政府里那些大人物,都低头向黑人道歉认罪。这时候,你应该做什么呢?
你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好做的。
前面说了,你从来没有欺负过黑人。事实上,你没有故意欺负过任何人。大家都觉得你脾气很好,通情达理,跟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所有那些关于种族问题的禁忌,你都老老实实地遵守,从不违犯。
是的,历史上白人欠黑人的血泪账,但你家祖上并没有一个奴隶贩子或者庄园主,都是勤勤恳恳的劳动者,凭本事吃饭,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些残酷的事情,和你及你的家族无关。
所以,对美国的种族问题,你虽然感到很遗憾,但具体到你个人,你没什么可做的。
事实上,这正是美国种族问题难以解决的重要原因之一。从个人主义的角度去看,种族问题永远找不到解决之道。
那些主张个人主义、反对集体主义的人,强烈反对所有超出个人的视角和价值判断,认为那无非是一种欺骗。但类似种族问题这种复杂社会矛盾恰恰表明,很多问题的解决,都必须具备超越个人主义的视角,才能发现问题的解决之道。
从个体的角度来说,美国肯定有那种恶劣的种族主义者,其本人或其祖上,严酷剥夺、欺凌过黑人,甚至正是靠着剥削黑人才攒下了家底。在现实生活中,这些人也用各种方式压迫、歧视黑人。
但是,也肯定有为数更多的白人,只是普通的民众。祖上没做过坏事,自己也一贯遵纪守法。从种族的意义上,他们承认白人亏欠黑人,但是从个体的角度来说,他们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了解决美国的种族问题,他们应该做出什么改变。
问题的关键和难点在于,从道理上来讲,没有理由要求无辜的白人个体做什么,但作为一个整体,白人并不无辜。在解决种族问题这件事上,白人作为一个整体必须有所作为。无论以什么方式解决美国的种族问题,都势必要求美国的白人相应地做出妥协、奉献甚至牺牲。
继续坚持个人主义的视角和立场,那么,只要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某人有过失,就不能要求无辜的个体做什么。可是,如果大家都不做改变,种族问题不会自动解决或者消失,只会继续恶化。
而任何改变,都必然落实为具体个人的改变,或者承受此前没有的代价,或者比此前做得更多。
这其间的矛盾怎么解决?
其实,很多社会问题都是如此。如果大家坚持只从个体的视角和利益得失出发,那就永远找不到解决办法。作为一种观念,个人主义之所以能够出现和存续,主要原因不在于其正确,而在于那个社会各方面的条件很好,必须解决的难题不多。从根本上来说,个人主义是一种错觉,是长期身处好的社会环境给人带来的一种错觉:认为仅靠个体及其自愿合作,就能解决所有社会问题。
但真实的情况是,个体及其自愿合作,充其量只能解决那些不太困难、不太复杂、利益冲突不太激烈的社会问题。而种族问题恰恰是非常困难、非常复杂、利益冲突特别激烈的社会难题。个人及其自愿合作,无法解决这种难题。
要想解决或者缓解种族主义这种难题,社会必须具备从整体视角和利益得失出发考虑问题的主体,这个主体还必须具备足够的决策和行动能力,也就是迫使个体承担相应代价的能力——任何解决方案都是有代价的,都会有受益者和受损者。
换句话说,即使个人是无辜的,没做错什么,为了解决社会问题,他也必须做出付出和改变。不过,这种改变是在综合考量、权衡整体利弊得失的大方案中做出的。这才是复杂社会问题的解决之道。
中国的精准扶贫正是这方面的典型案例。
从个体的角度来说,中国富裕地区的人民对贫困地区的人民并无道德或法律上的亏欠和责任。当然大家都支持扶贫,但从个体的角度来说,富裕地区人民的个体,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而任何扶贫方案,都必然是在富裕地区和贫困地区之间做出财富转移,也就是以富济贫。从经济层面来看,是否具备超越个体的视角,似乎并不重要,反正都是财富转移和以富济贫。只有从具体实施的角度才能看出来:超越个体的,基于整体视角的统一部署和安排,是不可或缺的,是解决贫困问题的关键所在。
美国种族问题的长期难以解决,正是基于整体视角的统一解决方案长期缺乏的结果。美国社会制度的核心,是不同阶层和利益集团在法治框架内的博弈。这个制度最大的缺陷也正在于此——缺乏从社会整体视角和利益得失做出决定和实施行动的主体。这种“多元化”,并不是什么好事。
从整体的角度看,种族问题必须解决,而且,只要下定决心,齐心协力,就能解决;但从个体或者自愿结合而成的利益集团的角度看,这不是我的责任,与我无关,既然我没做错什么,那么谁也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这才是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的区别所在。
一般提到三权分立的,大家想到的都是西式的三权分立,也就是立法、司法、行政三权分立,并且认为这是中国没有的、应该大力引进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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